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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武則天馴獅子驄事可能是歷史記載中的一則虛構(gòu)故事,但它也并非完全沒有意義,它所蘊含的歷史信息還是非常豐富的,除了在敘事結(jié)構(gòu)和內(nèi)容上明顯受到印度佛經(jīng)故事的影響外,故事本身還有一些西域元素也很值得玩味?？梢哉f,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絲綢之路上多元文明互動、傳播和影響的某些痕跡。

獅子驄,本作“師子驄”,“獅”乃后造本字。它是指一種馬鬃長及拖地的青白雜毛色馬。獅子驄應是來自西域的一種名馬或其遺種。

據(jù)唐人張鷟《朝野僉載》卷5記載:隋文皇帝時,大宛國獻千里馬,鬃曳地,號曰“師子驄”。上置之馬群,陸梁人莫能制。上令并群驅(qū)來,謂左右曰:“誰能馭之?”郎將裴仁基曰:“臣能制之?！彼烊榴窍蚯?去十余步,踴身騰上,一手撮耳,一手摳目,馬戰(zhàn)不敢動,乃鞴乘之。朝發(fā)西京,暮至東洛。后隋末,不知所在。唐文武圣皇帝敕天下訪之,同州刺史宇文士及訪得其馬,老于朝邑市面家挽硙,鬃尾焦禿,皮肉穿穴,及見之悲泣。帝自出長樂坡,馬到新豐,向西鳴躍。帝得之甚喜,齒口并平,飼以鐘乳,仍生五駒,皆千里足也。后不知所在矣。

這段文獻中提到隋文帝時,大宛國進貢來一匹“師子驄”,也是無人能馴服得了,唯有郎將裴仁基將其制服。隋末,此馬流落民間,不知所在。后來,唐太宗訪得此馬,產(chǎn)有5駒。據(jù)此可知,唐太宗時武則天馴服的“師子驄”,可能就是這匹來自西域“大宛國”進貢的千里馬之遺種。大宛,為漢代西域古國,大約位于今中亞烏茲別克斯坦的費爾干納盆地、錫爾河中游谷地。其地自古以來就以出產(chǎn)汗血寶馬而聞名,據(jù)《史記·大宛列傳》載:“大宛……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漢武帝時,為了獲取汗血寶馬,甚至不惜發(fā)動過與大宛的兩次戰(zhàn)爭。南北朝以降,此地成為昭武九姓粟特胡人的統(tǒng)治之地,史稱破洛那(Ferghana),或鈸汗、鈸(拔)汗那、跋賀那等名。

據(jù)《隋書·西域·鈸汗國》載:跋汗國,都蔥嶺之西五百余里,古渠搜國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方四里。勝兵數(shù)千人。王坐金羊床,妻戴金花。俗多朱砂、金、鐵。東去疏勒千里,西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西北去石國五百里,東北去突厥牙二千余里,東去瓜州五千五百里。大業(yè)中,遣使貢方物。又據(jù)《冊府元龜》卷 970《外臣部·朝貢三》載:(大業(yè))十二年二月,真臘國、婆利國并遣使貢方物。附國、汗、挹恒(怛)、末國、史國、波斯、漕國、焉耆等國,大業(yè)中并遣使朝貢。

以上兩條記載為史書中僅見的有關隋朝時跋汗國入貢事,應該指的是同一件事,但卻都是發(fā)生在隋煬帝大業(yè)年間,并不是隋文帝時。那么,《朝野僉載》所記究竟為史實,還是傳說呢? 這就要聯(lián)系當時西域的形勢做具體分析。當時統(tǒng)治西域并控制絲路中亞段路線的為西突厥,鈸汗那即在其控制之下。據(jù)《舊唐書·西突厥傳》載:“初,室點密從單于,統(tǒng)領十大首領,有兵十萬眾。往平西域諸胡國,自為可汗,號十姓部落,世統(tǒng)其眾?！?所以,筆者認為隋文帝時所謂“獻千里馬”的大宛國僅僅是標示了這匹“師子驄”的來源地為鈸汗那故地,而實際進獻者大概是西突厥,或者是鈸汗那(大宛)隨從西突厥使團一起來入貢的。后人記事不太嚴謹,就將其寫作“大宛國獻千里馬”。有人研究,隋朝時西突厥來使共有7次(見表1)。

表1顯示隋文帝時期西突厥來使有3次,隋煬帝時期有4次。作為以游牧民族立國的西域諸政權(quán),在遣使來朝時貢獻良馬應在情理之中。據(jù)《隋書·煬帝紀》載:“(大業(yè)四年)二月己卯,遣司朝謁者崔毅使突厥處羅,致汗血馬。” 此次隨崔毅入朝的西突厥使者貢獻的汗血寶馬就應該是來自大宛故地鈸汗那。因此,《朝野僉載》所載隋文帝時“大宛國獻千里馬”也并非不可能,只是不知是跟隨哪次西突厥使團一起入貢的。

不過,從《僉載》還提到“郎將裴仁基”訓馬事,推測大宛所貢獻的這匹千里馬“師子驄”,可能就是隋煬帝大業(yè)四年崔毅出使西突厥后西突厥使團隨崔毅來朝時所獻的汗血寶馬。據(jù)《隋書·裴仁基傳》載:河東裴仁基……少驍武,便弓馬。開皇初,為親衛(wèi)。平陳之役,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物千段。以本官領漢王諒府親信。煬帝嗣位,諒舉兵作亂,仁基苦諫。諒大怒,囚之于獄。及諒敗,帝嘉之,超拜護軍。數(shù)歲,改授武賁郎將,從將軍李景討叛蠻向思多于黔安,以功進位銀青光祿大夫,賜奴婢百口,絹五百匹。擊吐谷渾于張掖,破之,加授金紫光祿大夫。斬獲寇掠靺鞨,拜左光祿大夫。從征高麗,進位光祿大夫。帝幸江都,李密據(jù)洛口,令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

根據(jù)此傳,大致可以列出(推測出)裴仁基的履歷(見表2)。

將表1和表2相印證,可知隋煬帝大業(yè)四年二月,西突厥使團隨崔毅來朝獻汗血寶馬時,裴仁基當時正好任武賁郎將,所以才會有《僉載》所記的“郎將裴仁基”馴獅子驄事。由此可見,唐太宗時的獅子驄應為隋煬帝時西域進獻的汗血寶馬之遺種。

其后,唐史中屢見有關于獅子驄之記載,則為此類毛色品種之名貴馬的通稱。唐玄宗時,宮廷御馬中有一匹獅子驄。據(jù)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方裕謹編選的《溥儀賞溥杰皇宮中古籍及書畫目錄(下)》中提到一幅《李公麟臨韓幹師子驄圖》 (77號)。

韓幹是盛唐時著名畫家,善畫馬,據(jù)《宣和畫譜》卷13《畜獸一》載:韓幹,長安人。王維一見其畫,遂推獎之。官止左武衛(wèi)大將軍。天寶初,明皇召幹入為供奉。時陳閎乃以畫馬榮遇一時,上令師之,幹不奉詔。他日問幹,幹曰:“臣自有師。今陛下內(nèi)廄馬,皆臣之師也?！薄_元后,天下無事,外域名馬重譯累至,內(nèi)廄遂有飛黃、照夜、浮云、五方(花)之乘。幹之所師者,蓋進乎此。所謂“幹唯畫肉不畫骨”者……自成一家之妙也。

韓幹是唐代著名的畫馬名家,盛唐時內(nèi)廄有大量從西域進貢來的名馬,韓幹就是以它們?yōu)椤澳Ｌ亍?而不拘泥于前人畫風,最終自成一派。宋代御府收藏有韓幹的畫作多達52幅,其中大多畫的是各種駿馬圖。李公麟是北宋杰出的畫家,他不但善畫人物,而且更擅長畫馬,蘇軾曾稱贊他:“龍眠胸中有千駟,不惟畫肉兼畫骨。” 《五馬圖》即其代表作。據(jù)說他畫馬就是從臨摹韓幹的畫作開始入門的。

據(jù)《宣和畫譜》卷 7《人物三》載:文臣李公麟,字伯時,舒城人也。熙寧中登進士第。父虛一,嘗舉賢良方正科,任大理寺丞,贈左朝議大夫,喜藏法書名畫。公麟少閱視,即悟古人用筆意……繪事尤絕,為世所寶……公麟初喜畫馬,大率學韓幹,略有損增……嘗寫騏驥院御馬,如西域于闐所貢,好頭、赤錦、膊騘之類,寫貌至多……由是先以畫馬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