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隨著心境的不同,對外部事物的看法也就有所變化。月亮臺于我就是這樣的。
前多年初來竹林關(guān)參加工作時,就有人給我介紹過月亮臺。說它是方圓附近最高的山,山頂上是一個大大的平臺,有水井、農(nóng)田,當(dāng)?shù)厝罕娫谏厦娣N植包谷等莊稼,不用上肥料就長的很好。我當(dāng)時就想象:一幫手拿著鋤頭的農(nóng)人,整天在仙氣飄飄的山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上迎著朝陽,欣賞日出美景;晚上乘著涼風(fēng),觀望滿天星輝。生活在山頂,日日看群峰低垂,便有小天下的氣勢,那感覺一定美不勝收。但一直沒想著上去看看。
等到后來,我在小鎮(zhèn)上工作了十一年,不斷了解小鎮(zhèn)風(fēng)俗文化、風(fēng)物景致,我對月亮臺有了進一步了解。知道了她是鶻嶺山系中的一座大山,海拔1450米,原名天蕩山。傳說真武大帝到武當(dāng)山修行時,曾經(jīng)在這兒修行過,后來人們便在這里修了一座祖師廟。那個廟很有年代了,是竹林關(guān)方圓附近非常有名氣的仙山道觀。但一直沒有機會上去看看。
而這一次,我又一次來到小鎮(zhèn)上工作生活,當(dāng)我把自己真正融入到小鎮(zhèn)的角角落落,我越來越感受到小鎮(zhèn)歷史之深邃,文化之豐饒。她能給小鎮(zhèn)上的每個人打上烙印,使他們不管在什么地方,離開這里多久,都會在小鎮(zhèn)這塊富饒的歷史文化積淀中找到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包括我這個曾經(jīng)在這里工作過而現(xiàn)在又一次在這里工作生活的人。月亮臺就是許多精神家園中的一個,這次我決心上去看看。
正值隆冬,滿眼都是灰白一片。一天早上,朝陽照在附近的山谷中形成明暗對比的圖景。我突發(fā)奇想,到月亮臺這個最高的山頂上看看太陽下面的千溝萬壑是什么樣子。于是便邀約了去過月亮臺多次的同伴給我當(dāng)向?qū)?,開始了本次的登月亮臺之旅。我們驅(qū)車25里先到竹林關(guān)石槽溝月鳳村,車沿著水泥路開到半溝就只能徒步了。聽同伴說,早先去月亮臺路蜿蜒曲折,草密難行,前幾年政府在月亮臺修建輸電工程,便把3米多寬的路一直修到月亮臺。這幾年走的人少,每次下雨沖刷,無人管護,現(xiàn)在道路崎嶇不平。我們沿著谷底不斷前行,路上到處都是被水沖出的碎石,我們就在石頭浪里踏足而行。偶爾能見到架梁的老路伴隨著我們。不久我們的高度迅速抬升,剛到山梁上,就遠遠看到一溜明晃晃的鐵塔,高高的聳立在山巔,像一個個強壯的戰(zhàn)士肩扛著幾綹纜繩,把電力能源輸送到遠方。
我們繼續(xù)沿著山上修建輸電工程的道路不斷蜿蜒盤旋,路上時見垮塌的石頭和倒塌的樹木,我們便手腳并用,跨越障礙。一路也未見到稀奇的景致,就連普通的松柏都不常見到。經(jīng)過了幾次打尖和休息,上行約莫二十里,周圍的群山漸漸低首垂拱了。轉(zhuǎn)過個彎,路邊有一塊幾畝地的平臺,上面長有茂密的白樺林,樹葉落盡,樹身在太陽的照耀下亮晃晃一片,終于使人感到有點生氣。復(fù)行不久,遠遠的就看到幾棟低矮的建筑孤零零矗立在山頂,那就是我們此行的終點了。沿著向西的便道行走,3米多寬的土路上被雨水沖出一米多深的壕溝,遠遠望去,好像一條條黃龍匍匐在地。我不禁愕然,一般的山上都是石頭,沒想到這里的土層這么厚,而且土質(zhì)細膩,沒有丁點石頭。聽同伴講,這里的土不用篩就能直接用來筑墻和泥墻的,這使得我對月亮臺又增加了幾分神奇。
到了廟宇的跟前,就有一個兩米見方的水池映入眼簾。這里好久都沒有下雨了,水少的冬日,這里竟然盈盈有半池水,水池中間和周圍長滿了枯黃的水草,周邊也布滿了野獸的蹄印,可以想見這里一定是一個非常繁盛熱鬧的場地啊。我不禁驚奇,月亮臺是方圓附近最高的山,山頂竟然還有這么多水,真可謂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啊!同行的同伴給我說,這里隨便挖個坑都是水,附近還有個水井呢!我急忙找尋,果不然在附近的蘆葦叢中,有一個簡易的井臺,井水深約一米,井口蒸騰著白氣。我彎腰舀了一勺,任溫暖的井水洗滌著滿臉的塵土,連同內(nèi)心的疲勞也一同滌蕩干凈了。我不禁感嘆: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么高的大山之巔,有這一方水源就能滋養(yǎng)著這里的生靈。
廟宇近前,西向一棟三間水泥青磚的殿宇供奉的是玄武大帝,南向一棟三間土木結(jié)構(gòu)殿宇供奉的是二郎神,兩座廟都重修翻修過,全然看不到古樸的樣子。還有一些小的神像,也不知道都是哪路神仙。在廟的周圍散落了一些門墩、柱礎(chǔ)、石香爐、石碾子等物件,表面風(fēng)吹日曬,斑駁中隱約看到歲月的痕跡。廟西側(cè)不遠處一顆老碗粗的棠梨樹,樹干中間已經(jīng)腐朽,花白龜裂的樹皮在艱難的維持著生命,蒼老的樹枝指向蒼穹,像是在向來這兒的人們訴說著過往。
我大概看了一下殿宇,就急忙去尋找碑文,想了解此處的歷史淵源和文化傳承。在二郎廟西側(cè)靠墻根有幾塊石碑,還有幾塊殘碑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周圍。我認真仔細的察看碑文,但這些石碑剝蝕嚴重,只有只字片語隱約可見,只看到兩塊現(xiàn)代的碑刻,大抵是捐款重修廟宇的人的名字,無法看到此處歷史淵源的記錄了,令人唏噓不已。聽同行的人說,隨著附近人們移民搬遷到竹林關(guān)鎮(zhèn)上,這里的香客便逐漸少了了,駐廟的道士也已到別處修行了。
我站在平臺邊眺望,桃花寨這時也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此時好像一位頷首嬌羞的小姑娘,隔著幾個山頭遠遠向這里觀望。遠處流嶺和莽嶺山脈顯得溫順了很多,此刻都像一個個朝拜的人拱手低垂,態(tài)度恭敬,全無了以往的張牙舞爪。更遠處的丹江,則像一條白色的絲帶忽隱忽現(xiàn),把周圍的群山峻嶺緊緊纏繞在一起。平臺四周上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蘆葦,密密麻麻非常茂盛。在蔚藍色的天幕下,它們把毛絨絨的葦絮在微風(fēng)中搖蕩著,好像在熱烈地歡迎著為數(shù)不多的香客。
不知不覺間,太陽逐漸偏西,我們也要離開這里了。回來的路上,偶然看到路邊的幾棵不知名的樹上掛著許多核桃大小、松塔樣的果殼。籽粒已經(jīng)掉落,剩下的果殼圍著中心整齊的一層層排列,給人一種純潔干凈的感覺,我們便撿拾了些許。我想用它制作干花一定有意境吧,不知道從何時起,我也在內(nèi)修自己了。
任何事物都有繁盛的時候,也有衰敗的時候。想當(dāng)年月亮臺鼎盛時期,廟會也一定人聲鼎沸,聲樂齊鳴,而如今隨著歲月變遷,卻已是繁華不在了。同伴說,家園就應(yīng)該在名山大川,有景致的地方,而咱們這兒卻什么也沒有。我笑笑說,陶公早就給了我們答案“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我們相視一笑,不知何時一輪上弦月已掛在了天邊。(作者:孫烈)
責(zé)編:杜鵬飛
編輯:鄢雨晴